3/5(六)天晴,炎熱
蔓還未能跑步,姐們也想休息一下,大家去了茶餐廳吃早餐。遇到晨運完的 D,但他獨自坐另一邊。早餐後姐們和蔓也坐火車出去了,我便和 D 走路回家。
今天在家裡過,不想四處跑。和爸媽吃了午飯,在家裡看書和寫故事。
接近傍晚,收到阿志的訊息,問我可否一起吃飯。阿來已經整個星期都沒有出現,我忍不住想見見阿志,來得到接近阿來的感覺。我知道這個想法有點危險。我一直努力拒絕混淆他們,但我害怕有一天自己會失守。阿志明明已經表白了,如果我不小心,很容易會令他誤會。
阿志下班回來,已經七點半。我們去了吃日本菜。他照樣輕鬆地聊著書店的工作,和最近找到甚麼好書。談起書來,我的戒心便鬆懈了,甚至聊得有點痛快。但想起阿來是從不看書的,心裡又有點內疚。我可以把阿志視為「喜歡看書的阿來」嗎?那不是比「不喜歡看書的阿來」更興趣相投嗎?阿志平時在書店上班,午飯時間也會過去拼圖咖啡店找蔓,跟庭音姐和阿川也很聊得很開。這種社交能力也是阿來沒有的。但他也因此更緊密地融入我的生活圈子,想跟他保持距離越來越難。
就個人條件來說,阿志全部都比阿來優勝,但是,我就是愛阿來,而不是阿志。我對阿志只有朋友的感覺。但這個朋友是我肚裡的孩子的爸爸,將來也需要他扮演爸爸的角色。可以預期,我們的人生會有非常密切的交集。我不和他結婚,又不一起生活,將來孩子問到,我怎麼解釋呢?想起這些便覺得煩惱。
最大的問題是,我還奢望著他有時候是阿來,或者任何時候都有一部分是阿來。就算沒法清楚地區分,但如果阿來就在那裡,我卻沒有回應他,他會不會感到傷心。又或者他根本感覺不到,但只要他還在,我是不是應該隨時隨地處於準備狀態?我怎知道會不會因為疏忽而錯過了他?根據這樣的思維,我理應毫無保留地把一切交給阿志,以確保我不會錯過阿來。但我無法接受這樣做。理由不是阿志不夠好,而單純是因為我忠於阿來。接受阿志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,但我偏偏不肯,我是不是太固執呢?
我沒有和阿志談論這些。旁觀者一定會覺得我們是很投契的朋友,甚至是一對相敬如賓的戀人吧。我也不能確保,自己會不會忘記他不是阿來,無意間做出親暱的舉動。要保持警覺實在太難了。而他的某些神情或語氣,的確有阿來的影子。這些時候我會有觸電的感覺。聰明的阿志一定深明這一點。直接表白反而會把我嚇怕,更佳的做法是自然而然地和我相處,漫不經意地向我釋放看似來自阿來的訊息,直至我覺得他們的差異越來越小,以至無法分辨。而他的優勢是,他擁有阿來的記憶,也知道我和阿來之間的一切。在阿志面前,我完全被看透了。
晚飯後,我們沿著單車徑走路回粉嶺。在昏暗的路上,我覺得阿志靠得很近,而我多次有勾著他的臂的衝動,就像從前和阿來一起一樣。但我忍住了,他也沒有做出任何過分的舉動。來到他家樓下,他問我要不要上去坐一會。感覺好像很久沒有上去了,我心裡有強烈的掛念,便不期然點了點頭。
進入那個熟悉的公屋單位,看見那個熟悉的大廳,和那張我和阿來經常依偎在一起看動畫的沙發,過去的情景全都湧上心頭,我的雙眼突然注滿了淚水。我伏在沙發上哭了起來。阿志在我跟前蹲下來,靠近,輕撫我的背,我便忍不住抱住了他。我在他的肩上哭了一會,突然又警覺起來,便輕輕地掙脫了,站了起來,說:對不起,我太情緒化了!我還是先走了!阿志沒有挽留,只是說:我送你回去吧。我盡量平靜地說:不用了,我想自己回去。
在回家途中,我很生自己的氣,覺得自己不夠堅定,差一點點便妥協了。而這樣的情境,我將要一直面對下去,還要加入孩子的因素。我不知道可以怎樣保持冷靜。
打開家門,媽媽從廚房走出來,手裡拿著蛋糕,說:晨輝快來吃,你最喜歡的芝士蛋糕!我在餐桌前坐下來,想起不久前阿來請我吃蛋糕,眼淚便源源不絕地流下來了。媽媽問我做甚麼,我卻甚麼都說不出來。她溫柔地說:先吃蛋糕,晚點再說。
睡前媽媽來我的房間陪我,我把之前見阿志的事告訴她。媽媽說:我不會判斷甚麼對你是更好的。這一點只有你自己知道。阿志的治療進展值得高興,這是沒有疑問的,但這並不表示你要接受他。如果你有一天真的接受阿志,不是因為他可能是阿來,或者可以當作阿來的替身,而是因為你真心喜歡他。不是這樣的話,雙方也會陷入痛苦。但你也不用急於做決定,你對阿志的認識尚淺,還需要一點時間。你就當他是一個新認識的人,慢慢去了解他。重點是向前看,而不是被過去所束縛。如果你們最終選擇在一起,那是因為大家有共同的將來,而不是因為放不下過去。而所謂共同的將來,除了是為了孩子,也是為了自己。對自己不好的,就是對孩子不好。不要為了給孩子一個正常的爸爸,而接受一個不是真心喜歡的人。只要是你做的決定,我和你爸爸也會全力支持你的。
媽媽說得很對。我的頭腦變得清醒一點了。我感激地說:媽媽,有你在真好!謝謝你!我希望將來可以做到一個像你一樣的媽媽。媽媽親了親我的臉,說:晨輝一定可以的!我挨在媽媽的懷裡,安穩地睡去。
4/5(日)間中有微雨,炎熱
庭音姐和蔓返早班,很早便出去了。幸晨姐也一起外出。我獨自帶狐狸去散步,見到 D,我聊起昨晚的事。他說我媽媽已經給了最好的意見,他只是想提醒我注意蔓的感覺。D 平時跟蔓沒有甚麼交接,但卻看出她對我有特別的感情。我說我明白了。
下午和 D 一起去崇基圖書館。學期已完結,週日的圖書館只有零星幾個人,非常寧靜。D 對長篇續寫的綜合版還有點疑慮,想我再幫他檢查一下。我便從頭幫他審閱一次,特別留意幾個關鍵的段落。我也把我和他的對談稍作調整,做了點補充,希望能更準確地帶出整件事的意義。完成後他謝過了我,但卻說:我還未做最後決定,也許結果還是會撤回。我真的不肯定有沒有人想看,看了又會有怎樣的反應。一直在說退隱,卻老是退而不隱,連自己也覺得討厭。我不懂安慰他,只是沉默著。
晚上幸晨姐帶庭音姐去見她的「酒肉朋友」,準備宣布兩人的婚事。這群人在大學時期都是最愛出風頭的系花級人物,互相競爭多於互相關心。畢業後還經常出來聚會,繼續鬥靚鬥豪,還有拿男朋友互相比拼。幸晨姐也沒有很在意跟她們鬥甚麼,但卻持續出席活動,樂此不疲,可見她貪玩的一面。庭音姐也去過幾次,但大家都當她是幸晨姐的朋友。今晚突然宣布婚訊,應該會令這群直女大吃一驚吧。
蔓下班後,我和她去了大圍吃飯,然後回家。蔓平時也比較寡言,但今晚明顯有心事。我問她做甚麼,她才說:今天阿志來咖啡店找我,說你昨晚去了他家。我說:我只是坐了一下,很快便走了。她說:那你之後不找我?我說:已經晚了,不想你跑過來。她說:你有不開心可以話我知,我幫你分擔。我說:昨晚媽媽陪我。她頓了一下,說:對,你有媽媽陪。我說:那你今晚陪我吧。她點了點頭,我便拉著她的手。
十一點收到庭音姐的訊息,說她們正坐的士回家,叫我們先去睡。我們還未上床,姐們便回來了。
幸晨姐果然果有點醉意,滿臉通紅的,一進門便搶著向我們說:你們今晚不在場,實在太可惜了!當我宣布要跟庭音姐結婚,那些人還以為我說笑,又說要介紹甚麼帥哥給我,我當場有點不知所措。這時候庭音姐拿出婚禮請柬,說:大家聽不懂嗎?我和幸晨要結婚了!然後,姐便當著眾人面前吻了我!說到這裡,幸晨姐便流下眼淚,說:姐!要你去見這些爛人,真是難為了你!我原本就是那樣的一個爛人,貪玩貪靚,一無是處,但你卻沒有嫌棄我。你不想我在那些人面前出醜,封住了她們的嘴巴,令她們目瞪口呆。然後你便很瀟灑地拖著我的手離開。你明知道這是個毫無意義的聚會,這群人也算不上是甚麼知心好友,但你還是陪我去了,去滿足我的虛榮心了。姐,對不起,真的難為你了!
庭音姐扶著幸晨姐,說:你喝醉了!根本就沒甚麼,不用那麼大驚小怪吧!幸晨姐撒嬌說:姐你真的願意為我上刀山落油鑊嗎?庭音姐沒好氣地說:落油鑊就不必了,快點跳落浴缸洗個澡吧!滿身酒氣啊!我和蔓都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圖片由 Midjourney 生成